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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月夜一声蛙

  禅是生命的减法……然而,简单固是禅门家风,但这简单,却必须体现出跃动的禅机……

  西方人谈禅,总难免说它是极简主义,的确,禅是生命的减法,所以唐代一家三口坐脱立亡的庞蕴才会说:“护生须是杀,杀尽始安居”,因为只有将我、法二执一切放下,才能绝后再苏,成就那无一物中无尽藏的风光。然而,简单固是禅门家风,但这简单,却必须体现出跃动的禅机,否则禅就只能是生命选择退却的借口。

  禅语言、禅行为的跃动性是使它能超越藩篱、沁入人心的一个主因,谈禅艺术,更不能不注意到这种跃动性,这种跃动性源自天柱崇慧所称的“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意即没有那平等能观的本心,就无所谓差别随缘的应物,反之亦然,所以南宋的中际善能才说:“不可以一朝风月,昧却万古长空;不可以万古长空,不明一朝风月”,偏于平等与昧于差别、独守自家与舍己逐物都是一偏,禅的跃动性必须是本心应缘的呈现,得让人有平等、差别一时并举、一时泯没的体会才行。

  谈到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最出名的禅句出自日本诗僧松尾芭蕉:

  古池

  蛙跃

  噗通一声

  这“噗通一声”,让寂然的世界跃动,但没有那寂然,这一声又将何等卑微,日本茶圣千利休因此将“寂”置于茶道精神“和敬清寂”的最核心位置。所以说,谈极简其实只及于禅的外相,识得这寂然与跃动的不可分,方能契入一些禅机、禅诗、禅画真正迷人之处。

  寂然中只须一丝跃动,也只有在一丝跃动中更能体现寂然,“万古长空,一朝风月”并不一定要如史诗般波澜壮阔,它只须一点会心,八指头陀寄禅的诗就常有此意:

  幽人夜不眠,爱此碧虚月;

  凉风一飒然,吹动梧桐叶。

  迢遥钟梵下料阳,寂寂岩花渡水香;

  殿角一铃风自语,窗前万木雨初凉。

  以一丝跃动体现寂然并不止于诗心的领会,无名僧的悟道偈:“头雨滴,分明历历,打破乾冲,当下心息”,讲的就是因这跃动的体会回到那开悟直观的世界。香岩智闲与玄沙师备更以这种经验知名: 香岩在除草时偶然抛起石头击在竹上,却“一击忘所知,更不假修持”;玄沙则是“初欲遍历诸方,参寻知识,携囊出岭,筑着脚趾,流血痛楚”,这时,他反而悟入“是身非有,痛从何来”。而不让二人专美于前的还有宋代的张九成,他如厕时闻蛙声开悟,因此有诗云:

  春天月夜一声蛙,撞破乾坤共一家;

  正恁么时有谁会,岭头脚痛有玄沙。

  这“春天月夜一声蛙”,早于松尾芭蕉几百年,但你不能说是松尾芭蕉袭自张九成,因为悟的正是“共一家”的境界,问题只在这蛙声有没有深入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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