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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北民间佛乐的坚守者
作者:成和 图片作者:墨岩 编辑:小闫

2013 年公布的南平市第二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名单上,有一对爷孙辈的传承人组合格外引人瞩目。一位是82 岁的耄耋老人王以鑫,另一位则是80 年代后出生的小伙杨礼周。这对年纪相差将近50 岁的“80 后”组合,既是南平佛教修士音乐的传承人,亦是迄今为止,闽北佛教文化艺术坚守者中的代表。


走进古老艺术的年轻人


“喂,我是小杨,我还在厂里面上班,一会儿过来。”黝黑的皮肤,身高一米七的小杨,是一名报社的印刷工人。由于报纸独特的出版周期,他经常需要上夜班。即使是在记者采访他的当天早上,拨通他的手机,小杨依旧在工作,印刷机的噪音不时地从电话那头传来。

虽说平时的工作很辛苦,但只要一谈到自己修习的佛教修士音乐,小杨脸上的疲惫便立刻会被心头的那份欢喜所冲淡。按照他的说法,自己当初走进佛教修士音乐,最终得以坚持至今,支撑自己的正是对于传统文化的痴迷。

作为土生土长的南平人,80 后的小杨自小就喜欢古典文化。年幼时,家中的老屋里,经常会悬挂一些具有当地文化特色的年画。而在年画中,通常会配上一些古诗词,用来丰富其艺术表现力。诸如《赤壁赋》《木兰辞》《滕王阁序》等经典篇章,现如今已是不少版本的中学语文教科书的必背篇目。可小杨却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完整接触和学习过了。

借由这些传统文字所带来的因缘,小杨接触到了传统书法。逢年过节,当长辈们为节日忙碌的时候,小杨最喜欢观看长辈们书写楹联。时间一久,他便不满足当一个旁观者了。依照着大人们书写好的成品,从临摹开始一点点坚持不懈地学习。

“我总觉得,书法和诗词里的内容很多,所以经常会去学这些。”往后的岁月里,小杨同普通人一样,上学,工作。但无论外部的因缘如何改变,都影响不了他对于传统文化的赤子般的初心。同其他80 后不同,只要一有空闲,小杨不是在网络里消磨光阴,而是在笔墨纸砚中,看书习字,修生养性。

“那时候,还有一些其他的传统文化爱好者,大家平常都会在一起交流,相互切磋。”2008 年,观音菩萨成道日,在一位传统文化爱好者的介绍下,小杨有幸来到了如今南平佛教修士音乐的大本营——南平市善庆堂。

据相关资料显示,南平自古以来就有着浓厚的宗教音乐氛围。建于宋代宝庆年间的南平无量寺,僧艺人才辈出,曾有诗曰:“谩言螺呗不虚中,一吹鸿音众乐从,惊起六天齐侧耳,曼陀遥散满长空”,生动地描绘了当年南平无量寺佛教音乐的盛况。南平佛教修士音乐的发端便是在宋代。而到了清代,南平宗教音乐又迎来自身发展的一个鼎盛时期,城内外涌现了诸多宗教音乐社团。

南平善庆堂的前身则是清代的佛教修士音乐社团。“修士”二字指洁身之士,清代社团中的修士多是秀才、隐士。按照现在的标准,即是南平当地的精英阶层。正因如此,社团中没有女性,一般的平民是不能入社的。而在具体的演奏内容上,主要以《金刚经》为主,同时保留了不少印度梵文的发音,并吸收了南平当地的南词的部分曲调特色,当时南平南词成员90%以上来自修士音乐社团。南平南词现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他们在这里“以乐会友”,吹拉弹唱而开展活动。歌曲围绕着过去人们所信奉的宗教及南平当地的民俗信仰,表达对生活的美好希望,并以此达到自省修身的目的。

依靠法器打击乐和民族乐器的有序合成,形成诵、唱、舞三者结合的艺术形式。更为重要的是,佛教修士音乐是多元的,不仅用于宗教法事,也渗透到民俗活动中去,“百姓家里的红白喜事,经常会有佛教修士音乐的参与。”

但如此厚重和源远的历史,那时的小杨并不知晓。在听完善庆堂社员们的演奏之后,他只觉浑身通透,温热之感润泽每一个毛孔。“一听到这些歌曲,我就觉得很美妙。她是古典文化和传统乐器的结合,让我很震撼。”

颇为有趣的是,看到这样一个年轻人来到善庆堂,社员们就直接把他拉进了演奏的队伍,让他跟在领唱的老先生后面,学着演唱经赞。令在场的社员们颇为惊讶的是,从未系统接触过佛教音乐的杨礼周,居然在只听了一次的情况下,就能跟上领唱者的唱念节奏,并且能顺利地完成一次完整的演出流程。

“他们就立刻拉住了我,不让我走了,让我跟着学习佛教修士音乐。”自那天起,小杨便和这项古老的佛教艺术结下了不解之缘。


从“旁听生”到“正式工”


但由于历史传承等各个因素的存在,善庆堂对于收徒有着较为严格的规定,小杨刚开始的身份,只是一个“旁听生”,并不算正式的学徒。

“我们有规定,要学,就要经得起考验;要愿意学,老师傅才会收你,不是一下子就能成为学徒的。”虽然没有正式成为善庆堂的学徒,但在具体的学习过程中,杨礼周丝毫不敢打折扣。同其他大众艺术形式所不同的是,佛教修士音乐现存的学习资料非常稀少。除了部分老一辈社员整理的极少量的经文曲谱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现成的资料。“现在有些技艺还可以通过视频学习,但对我们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现实是残酷的,佛教修士音乐的曲谱种类多达几十种,相关的唱词也不尽相同。为了能尽快记住这些曲谱和唱词,杨礼周曾经用笔和纸,将它们记录下来,方便记忆。但在老一辈的社员眼里,这样的方法并不是传统的修习方式。只要一看到杨礼周在活动现场做文字记录,有些老社员甚至都会走上前,把已经做了记录的纸撕毁。“老一辈觉得这些破了原来的规矩,叫我不要在现场去做这些事情。”

除了学习资料的稀少,学习时间的不稳定性,也是小杨遭遇的另一大考验。由于善庆堂属于业余爱好者组成的民间团体,虽说有一个固定的据点,但是演奏的时间和次数却是不确定的,有些社员外出参演,都是事前向单位请假才出来的。所以,除了固定的宗教节日和一些对外演出的邀请,善庆堂的社员们聚在一起演奏的机会并不算多。加上有些社员年事渐高,这样的机会也在逐年减少。

面对这样的情况,小杨只得摸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学习方法。没有丰富的学习资料,他就用耳朵听,用脑子记,并在空余时间不断回忆所学的内容,反复吟唱。缺少固定的学习时间,他经常会在下班后,以手拍桌子来打节拍的方式学习曲谱。通常情况下,一首曲子结束,他的双手早已通红,小杨笑着说。

正如当年悉达多太子经过多年苦行,最终在菩提树下得以彻悟成佛。凭着自己对佛教修士音乐的执着和精进。2011 年,也就是在小杨正式学习佛教修士音乐的第三个年头,他终于在善庆堂全体社员的见证下,成功完成了从“旁听生”到“正式工”的转变,成为善庆堂数十位社员中最年轻的一位成员,师从当时社里德高望重的掌教(掌门)王孝瞳老先生。


荷担传承重任


遗憾的是,由于呼吸道方面的疾病,一年之后,王孝瞳去世了。带教杨礼周的任务也就落在了当时已年近八旬的王以鑫老先生身上。“王孝瞳师傅是主持领唱的,对经文这一块比较熟悉。王以鑫师傅对器乐比较精通。”杨礼周说,虽然两位师傅的专业领域稍有不同,但对于自己这个刚入门的初学者而言,这些细微的差别对于他学习佛教修士音乐,几乎没有影响。“王以鑫师傅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了,对我来说,跟着这些老师傅学习,都有不少的收获。”

作为目前善庆堂中年龄最大的社员,王以鑫最早接触这项传统艺术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伙子。“我是1949 年的时候接触南平佛教修士音乐,那时候参加的人多是层次比较高的,有一定文化基础的。这是一种修身养性的途径。”

如今,只要社里有活动,82 岁的王以鑫都会拎着自己的乐器,搭着公交车,迈着小碎步,踱到善庆堂来参加。“退休了没事做,来这里玩玩也挺好的。”而在王以鑫等高龄社员的努力之下,50 多首曲谱已经搜集整理完毕。同时,他们又征集了散失半个多世纪的善庆堂经书、文书、法器、坛具等物品。

因此,在2007 年,佛教修士音乐就入选了南平市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王以鑫和徒弟杨礼周也在去年成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但在王以鑫的话语中,依然流露着对于未来的焦虑和担忧。

“现在愿意来学的人不多,而且经费也是个问题。”人才的缺乏、资金的短缺和知名度低,正是王以鑫焦虑和担忧的来源。据他介绍,无论过去还是现在,佛教修士对于修习者都有着较为严格的要求。除了要有一定的文学功底之外,掌握南平本地方言和具有良好的音乐感觉是修习者必须达到的三个条件。其中,良好的乐感是最为重要的,尤其是对于杨礼周这样的法事主持歌手而言。“和传统的戏曲不同,它们是人跟着乐器走,我们是乐器跟着人走,领唱的声音太重要了。”这样的高门槛之下,适合的人才寥寥无几。

与此同时,经济的拮据也是阻碍佛教修士音乐发展的重要原因。在过去,参与其中的社员们多有一定的经济基础,因而不存在经济问题。现如今,社员们的职业背景不尽相同,有像杨礼周这样的工人,也有私营业主,退休老人等各类人员,经济基础也就高低各异。因此,从2006 年开始,延续了几百年的 “出份子”的规定就取消了,全堂的经济来源仅靠每年年初送太岁的平安钱和社员亲友们的捐赠。“原先堂里还每月600 块雇了一个庙公,现在都没钱雇了。”为了最大程度地开源节流,善庆堂甚至都贴出了寻租启示,欲将堂内空置的房屋租赁出去。

此外,善庆堂尴尬的地理位置同样造成了不小的困扰。善庆堂所在的大官路,亦是南平市殡仪馆的所在地附近。原先善庆堂的活动地点是在市区的慈荫庵,后来由于各种的原因而搬迁到大官路。由于每天在善庆堂门前驶过的送葬车辆很多,普通百姓忌讳死亡,自然会对善庆堂敬而远之。即使询问居住在善庆堂周边的居民,许多人也都表示出了茫然。在记者前往善庆堂采访的途中,出租汽车司机得知目的地是大官路,脸上的神情立马变得有些尴尬。最终,在距离善庆堂大约500 米的地方就让记者下车了。

目前,善庆堂成员大多为白发老人,平均年龄已经超过了70 岁。各方面的困难和阻力,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这个传承古老艺术的老年群体。对于年轻的小杨来说,他有时候甚至都不敢想象多年之后的事情。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立足当下,承担起传播佛教修士音乐的重任。“接下来准备申请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希望能得到社会和政府更多的帮助,让更多的人了解佛教修士音乐及其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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