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掬水月在手
 

常人亦可以偶然无心而得,但要触目是道,处处风流,就得繁华落尽,将我、法二执一齐抛却,这已是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的境界……

禅家有夺天之志,所以气概大,为斩断无明,所以招数奇,但看来呵佛骂祖、机锋尽出的公案语录,本是悟者自性所发,后世末流见不及此,却以文字为禅,尽在表象上下功夫,以语不惊人死不休为标的,却不知,语言文字既多了份矫情,就无法真正撼动人心。

禅讲自性天真,无心体道,要契于无别,所以一有作意,禅味就失,遑论矫情,这是学人看禅艺术的原点,因此,禅最迷人的风光固常在那气概,也在这无心。

无心,非无有觉受,所谓“无一物中无尽藏,有花有月有楼台”,无心,正在绝对地敞开心胸,让万事万物以最真切的样貌印于眼前,也因如此触目是道,许多禅门诗偈乃缺乏一般形式的完整,就如楚石梵琦所言“山水随缘好,乾坤日夕宽;偶然成一偈,万事不相干”般,简单一两语反最能体现那直接映现的风光。

出自《虚堂录》的“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正是万事不想干的偶然一偈,捧水喝之,人人都有经验,但事既相干,手中之月就从眼前溜过,多少人都得待禅师这一点,才会得道在眼前。本来,生命的欲求与所得,就非一对一的关系,本为弄花,却花香满衣,世事尽多如此,但常人目的性过强,纵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也只从“失”字着眼,更别说随缘而为、处处体道的风光。

谈处处体道,与“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同为人传诵的一句是“始随芳草去,又逐落花回”,它出自长沙景岑。一日,长沙景岑游山归,首座问他:“和尚甚处去来?”他回答:“游山来。”首座又问:“到什么处?”他说:“始从芳草去,又逐落花回”,这种触目是道、处处风流的境界正因没有特定目的性而得,所谓“遮眼谩将黄卷展,不风流处也风流”,这“遮眼谩将”就是个关键。

“遮眼谩将”说来容易,做来则难,不仅俗人头上安头,行者也常余习未断,近代诗僧八指头陀寄禅和尚二十一岁时初登岳阳楼,凭栏远眺,忽得一句:

洞庭波送一僧来

这一句犹如白描,是无心体得,却占断风流,当时的寄禅尚未学诗,两年后,他学诗重游洞庭,补全了全篇,“危楼百尺临江渚,多少游人去不回;今日扁舟谁更上洞庭波送一僧来。”诗虽仍为好诗,却因落于作意,僧家飘然之姿乃显得模糊,后人所记、所传诵者也仍是那“洞庭波送一僧来”之句,而八指头陀往后固以诗名,竟再也找不出如此精彩的句子来。

无心体道,常人亦可偶然而得,但要触目是道,处处风流,就得繁华落尽,将我、法二执一齐抛却,这已是“见山只是山,见水只是水”的境界,也所以尽管参禅者都读过唐时无名尼之诗: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岭头云;

归来偶把梅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

却总得历经追寻堆叠,才能万缘顿歇,在立脚处看到真实。

无心体道,固常在脚下得见真实,惟与一般的淡然仍有别,两者固都落尽繁华,但前者的随缘则让它流动着跃然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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