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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庐白莲
作者:程然 编辑:穆穆

 

 

慕名庐山已久,及至身在山中,恍恍惚惚逡巡几日,大有相见恨晚之叹。少年时代熟读的诗文,直指庐山的东林西林,两座寺庙,相隔不远,皆在庐山西麓静立。

去东林寺,是在初夏的一个午后。

灰砖红瓦大山门,门外山花烂漫,门内寂静安详。建筑上并无甚出奇之处,与多数寺院的结构大同小异。或许是午后,又非旅游旺季,僧宝们晌午歇息,游客杳杳。

我乐得清静,殿内礼佛。

回身在院中歇脚,天王殿前,一池白莲正开得摇曳生姿。

莲花与佛教,渊源甚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周敦颐的《爱莲说》道尽莲花的品格。佛教以莲花来表法,法如暗夜明珠,虽植根于五浊恶世,却照彻人心。

而东林寺的这一池白莲花,更有一番来历。

东林寺始建于东晋太元十一年(公元386年),由净土宗(莲宗)初祖慧远大师创立,至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慧远师从道安法师,21岁初闻道安法师开演《般若经》,感慨说:“儒道九流学说,皆如糠秕。”由此出家,追随道安。因其发心广大,精进为道,深得道安大师的器重。慧远24岁就开始升座讲法,令许多人摄受皈投。公元379年,前秦苻坚为得道安而大兴战事,道安北上长安,徒众自此星散。慧远也因此决定南下广东,继续弘法,路过庐山,见山水清净,正好息心办道。慧远的心愿得到僧俗二众的护持,很快便落实为山脚下的道场——东林寺。慧远的德望令东林寺成为与鸠摩罗什在长安逍遥园的译场齐名的两大佛教中心之一。

公元402年,慧远大师与志同道合的僧俗123人共同在阿弥陀佛像前起誓结社,决心专修净土法门,共期往生西方,这是佛教史上最早的结社。当时的名仕谢灵运因崇敬大师,为法师在寺内开东西两池,池内遍种白莲,后人也便把慧远结社称为白莲社,而大师所推行的净土宗也被称为莲宗。宋时,慧远被尊为净土初祖。

慧远的白莲社,是向往内心高贵和自由的文人们千百年来歌咏的精神象征。白居易写有《东林寺白莲》:东林北塘水,湛湛见底青。中生白芙蓉,菡萏三百茎……我渐尘垢眼,见此琼瑶英。乃知红莲花,虚得清净名……宋代诗僧齐己在其诗集《白莲集》中也写下:大士生兜率,空池满白莲。秋风明月下,斋日影堂前。色后群芳坼,香殊百合燃,谁知不染性,一片好心田。(《题东林白莲》)齐己又有《题东林十八贤真堂》一诗:白藕花前旧影堂,刘雷风骨画龙章。共轻天子诸侯贵,同爱吾师一法长。陶令醉多招不得,谢公心乱入无方,何人到此思高躅,岚点苔痕满粉墙。齐己以白莲花起兴,钦羡慧远轻天子傲诸侯的风骨,追忆当年慧远曾邀陶渊明入社而婉拒谢灵运比肩的婆心,诗的末尾还有自注小字云:“谢灵运欲入社,远大师以其心乱不纳”,齐己心中的白莲净土由此可窥一斑。

唐代诗人钱珊也曾吟咏道:咫尺愁风雨,匡庐不可登。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僧。追慕慧远的风迹,是历代文人登庐访幽的一个重要原因。

大师的出发点是要将念佛三昧的法门惠及众生,但因着慧远不侍奉权贵,不轻视白衣,安心修行的种种令人起敬的作为,而使得白莲的隐喻更为贴切深远。他驻锡东林之后,三十多年来迹不入俗,影不出山,送客不过虎溪是他专志弘法修道,恪守内心原则的见证;而他与儒家大隐陶渊明、道士陆修静的交往也彰显佛门广大的胸襟。慧远看重僧格的尊严,写有《沙门不敬王者论》五篇,阐述僧人不必礼敬帝王的道理,令当朝下诏确立条制,从此成为中国的规约。慧远赞叹修行的功德,推重出家的志向,令世人皆生敬僧之心,僧团也因此更为自律和自尊。所有这些,都如同白莲花一般,高洁心性,亭亭净植。

我知道东林寺,还因为它奉行念佛三昧。念佛三昧出自慧远大师的心法,它是通过念佛之一行(佛有万行),证入三昧(正定)的修行实践。慧远在《念佛三昧诗集》序文里规定,“三昧是,把念头集中到一处而变为寂静的行为。” 白莲社是弥陀信仰运动,它根据《般舟三昧经》之教说,以严格的持戒和卓越的冥想持念阿弥陀佛名号,实际上或者在梦里见到阿弥陀佛,最终离开因果轮回的世界而居住到可以清净修行的西方净土。般舟是梵语,翻译过来是“佛立”。《般舟三昧经》中说,七天乃至九十天之内,专念阿弥陀佛,常行不间断,且无休息。为了得到这个念佛三昧,慧远大师曾在般若台每天念佛六个小时而向西方礼拜,至诚恳切的修行是后人表率。

如今的东林寺,有面向在家居士的行般舟体验,多为一天一夜。一天之内,不能坐卧,在规定的范围内经行,经行时眼观鼻,鼻观心,专注一念:南无阿弥陀佛。可以喝水,日中一食,不说佛号之外的闲话,交流可用纸笔。需要发大誓愿,万缘放下,以求度生死的决心来持念。

般舟三昧考验学人的发心和行持,那些口头禅在切实艰苦的持行面前瞬间就会土崩瓦解。有同修曾亲身体验行般舟一天一夜的历程,写下心得说,时间漫漫,无休无止,不能休息的痛苦被无限放大了,在昏沉、掉举的泥淖里艰苦跋涉,还要时时回到初初一念,那是需要极大的力量和心志的。在行般舟时,有人护法,提醒行者不懈怠,不陷入臆想和狂乱,帮着送水,陪护如厕,照顾行者的色身。

我看到那些文字的时候,想起东林寺现任方丈大安法师的开示:“要得到念佛三昧,没有誓不休息的这种气概那是得不到的。现在我们修行为什么很难成就?烦恼重,一念佛就昏沉,一昏沉就控制不了,想一想:拉倒吧,正好昏沉还能够睡一觉——睡得很美,他是这样的。你看我们这个昼夜念佛里面,到晚上基本上就会缩水很多人。他们都到哪儿去了?都跑去睡觉了。你想得法上的利益,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那是不可能的。万缘放下,这么精苦修行为什么?就是要度脱轮回生死之大苦,不是求人天福报的。你要做一个大的修行,开始都要发大的誓愿的。发的大誓愿就是拿生命做为对决的一个条件——这么一个艰苦的修行。我就是粉身碎骨都不能退转,把生命作为赌注。这样在关键时刻你才能顶得住,你才能冲得上去,你才能度过种种的障难。如果你这种刚勇的精神一下出不来,那这个烦恼、习气完全把我们控制住了,你根本就没办法冲破它。”

记得曾经听过大安法师的一次讲座,那是隆冬,正值法师发烧,扩音器里师父的声音沙哑疲累,但师父却说,因为有冒着严寒来听法的信众,即便死在座上也在所不辞。当时,很为法师的担当和奋勇所感佩。而在修般舟三昧的引领方面,法师的一番话更是彰显修行路上的提要。要真干,不能欺人,要老老实实,下得了狠心。唯有冲破身体这个藩篱,克期取证才不是一句空话。

东林寺是朴素的。它因为慧远大师的笃定实修而兴建,也因后来者的奋勇接力而传承。它不是以建筑的华美,风景的秀丽,抑或日新月异的硬件建设来获得人们的注目的。它是一个扪心拷问的法堂,是不容投机取巧、掩耳盗铃的晒佛场。

它正是那不蔓不枝的白莲,它的芬芳是要经验淤泥的障碍,风雨的荡涤才能领受的。

离开东林寺的时候,五月的庐山飘起了小雨。我没有回身再望,带着千年道场带给自己的一些些激励,那一朵朵莲花,慢慢地绽放在这心里。像慈悲的眼,也像监督的眼,陪伴着我的归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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