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年的六一儿童节，位于北京西北方向的海淀龙泉寺举行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法会”，与会的大人和小朋友们一样快乐。这是因为，由龙泉寺法师和居士义工组成的动漫团队共同创作的面人动画《贤二律师传之当小和尚遇上劫匪》在龙泉寺见行堂首映了。

400 多个孩童和家长第一次看到了可爱而智慧的贤二律师，这位小和尚在屏幕上用佛法感化了一群气势汹汹的劫匪。屏幕下，孩子们专注的眼神和会意的欢笑，让动漫制作团队成员倍感欣慰。

“佛教文化的传承，离不开传播、创新和创作，用现代人喜闻乐见的形式传承传统文化非常重要。佛法可以蕴含于动漫等艺术创作中，可以运用到一切领域里。如果我们做得好，就可以把佛法激励世道人心的正能量释放到社会上，让所有的人能够受益，包括所有的小朋友们，也能够喜欢、受益，能够得到善良的启发和教育。”同孩子们一起观赏了动画片的中国佛教协会副会长、龙泉寺方丈学诚法师说。

而对于动漫组的义工文涛来说，这个场景让她充满欢喜。前一天下午，她和动漫组的其他师兄才刚刚把这部从4 月中旬开始创作的20 分钟动画渲染输出，感到如释重负的轻松。感慨回首，他们惊奇地发现，这是一段极好而增上的修行。在这充满波折的一个半月里，他们不经意间创作出了全世界第一部完整的“面人动画”。

(《贤二律师传》人物。)

“师父，让您久等了！”

在动漫组义工们的记忆中，师父学诚法师在多年前就曾说过：未来要靠动漫来弘扬佛法。

实际上，位于北京的龙泉寺是最早运用新媒体进行弘法的道场之一。“唯有顺应时代的缘起变化，佛教才能恒久地传承和发展，在如今的信息时代，借助信息技术快速地把佛法传播出去，才能让更多的人们听到正法之音。”学诚法师如是说。

2011 年11 月，龙泉寺动漫组成立，成员包括出家法师以及来自中央美术学院、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天津美术学院等全国各地的义工。在学诚法师的“和尚博客”中，弟子们这样记录：“师父的弘法事业又多了一个新的方式与媒介，龙泉寺弟子们的学修又有了一个新的法门。”

最初，动漫组主要创作的是静态漫画。在寺院法师和义工共同参与下，动漫组坚持每天在学诚法师的轻博客上发表一篇漫画，将中国传统文化中佛法的慈悲与智慧用年轻人喜欢的形式表达出来。彼时，“点和尚轻博，品龙泉漫画”就已经与学诚法师的博客、九国语言的微博一起，深入人心。

贤书法师正是这批漫画的作者之一。在动漫组成立的两年里，龙泉寺动漫组的漫画团队和动画团队两支队伍都已经成长起来，创作了一批个性独特的漫画作品和动画作品。

这段缘分于2012 年秋天到来。

“那时我们这儿做法会的时候，有一位师兄是民间艺人，很擅长捏面人，他在法会的一项活动里展示了一下，我们就发现面人非常有意思，”贤书法师说，“到了年底，我们照惯例要做《2012 年大事记回顾》，就请这位师兄捏了个面人小和尚，然后我们就开始考虑，能不能让它动起来，试验了一下，我们就判断从理论上这是可行的。”

为了拍摄《大事回顾》的片头，法师安排动漫组的义工们做了龙泉寺的微型泡沫模型。“法师看着摆放在长桌上的工程，背手一笑：‘以后，我们可以用它来拍面人动画片’，从此这就是我们的拍摄基地了，”一位义工在博客里写道，“做面人动画，事情就这样成了！”

山上山下的义工们和法师一起，用了三个星期的时间，制作了一部三分钟的微型动画作为试验。风趣幽默又发人深省的短片上传到了网上，名字叫作《出家》。

《出家》得到了极好的反响，网络时代的人们很喜欢这种短小、快速的表达形式。有意思的是，短片的结尾处理得很巧妙，一连串马蹄声伴随着龙泉之声的网址呼啸而过，而后是一句神来之笔的台词：师父，让您久等了！

这仿佛是对学诚法师多年前所说“未来弘法要靠动漫”的一句十分自信的回应。

试验成功，贤书法师和义工们对制作面人动画充满信心。他们欣喜地发现，因为面具有较强的融色性，上色后，面团的色彩均匀而温和，非常讨喜。与传统的木偶、泥偶等偶像相比，面偶玉石一般的色泽和极富通透性的光感，更为真实、生动、亲切，在稚拙和纯朴中略带复古怀旧之感，非常适合拍摄。

他们在因缘和合之下遇到了这种从未有人用之于动画的材料，兴致勃勃地开始规划第一部完整的面人动画。然而，在随后的制作过程中，他们发现一切并不是这么简单。

(龙泉动漫组部分成员合影。)

修复面人与修复自心

“做后面的片子的时候我们就面临很多困难，因为要让面人动起来，所以就不能让它们风干，风干之后它就固定了，因此我们首次要解决的就是面人的保持润泽问题。”义工孙洪霞说。

义工们想到的解决方案是不时往面人身上洒水，保证拍摄期间的柔软。然而，在制作《当小和尚遇上劫匪》时，“那五个可爱的劫匪们，和贤二律师由于不堪承受一些幅度大的动作戏，伤势惨重，因为喷水过多，还造成了面部的龟裂。”另一位义工说。

于是，他们下山去咨询那位专业做面人的师兄。结果，师兄告诉他们，因为他做的面人是供人欣赏的静态工艺品，所以此前一直研究的是如何让面人快速风干，从来没有想过如何保湿。

这让义工们实践了佛法中提到的缘起：因缘和条件不同，即使是同样的事物，结果也会不同。然而，这份体悟却不能解决实在的问题，他们便从材料本身入手，试验在和面的时候水和面粉保持什么样的比例才能让面团最易保湿，甚至尝试着加入白糖、化学试品等材料。

另外一个困扰他们的问题是，面人能够承受的拉力比较小，延展性和韧性都比较差，做大动作的时候很容易散架，所以，他们必须要为面人找到一种合适的“骨架”。

“最初的阶段是全‘面’无骨，我们发现这样的面人除了头部和整个身体可以轻微移动，基本不能做其他复杂动作，于是我们就在面人的脖子和脚腕上插上牙签，这时候，面人的头部动作更加灵活了，脚部用牙签固定在泡沫板上可以实现行走动作，但比较僵硬，”一位义工说，“所以在拍《出家》的时候我们就给面人加入了骨架，材质是铁丝，如此一来就能实现抬臂、抬腿和弯曲身体，可是，很快铁丝的弱点就暴露了，它不够柔和，动作稍微大了，‘铁骨’就露出来了。”

于是，在拍摄《当小和尚遇上劫匪》时，动漫组用铝丝取代了铁条，作为面人的骨架。铝的柔韧性比铁要好很多，面人能够自然地做出举手投足、搬运东西和大幅度摆臂等动作了。

即便如此，在拍摄过程当中，小面人们还是经受不了高强度的工作，纷纷负伤。动漫组又要寻找新的骨架了。

不过，在不断地寻找与修改的过程中，义工作为修行实践者也在反复历练自己的心志，虽然艰苦，但义工们依然觉得非常有意义。与其说是在修复面人，不如说是在修复自心。

“在面人改良过程中，我们的内心也同样历经种种改变。由于面人太易受损，一度想放弃，而后又拾起，尝试改良不成功又想放弃，后来再又拾起，因为面实在是太美了。这就如同修行，反反复复、在迂回中前进，就像一位师兄说的那样，我们允许自己走得慢，但绝对不允许倒退。”一位义工说，“其次，在捏制面人的过程中，我们可以体验到快乐，但当拍摄过程中需要修补时，却很痛苦。这也是一种不好的习气，只顾往前走，不想回头总结，不想修复自己的问题。其实，面人修复就好比结行，应该时时总结经验，查缺补漏。”

(《贤二律师传》制作现场。)

更好的技术，更好的故事

2013 年6 月中旬，《贤二律师传》第二集《战争与和平》开始制作，制作过程维持了三个月，于中秋节前夕完成。

这个系列的第一集《当小和尚遇上劫匪》制作用了一个半月，时长18 分钟，而《战争与和平》的时长扩展到了40 分钟，几乎是一部普通电影的一半。

任务繁重，时间紧张，义工们都加班加点，有时候在动漫室做得太晚，干脆不回宿舍，直接拿泡沫板铺在地上，打一个盹起来接着干。

“有时候我们需要某方面技术上的支持，这样的人就会忽然出现了。有一位义工到山上来，对我们在做的事情很感兴趣，就留在山上帮忙，直到干完他的任务才下山去，整整十天没有换洗衣服，裤子都粘到腿上了，”贤书法师说，“我们都赞叹，佛法的感召力太强大了。”

“我们在技术上不断成熟，做《出家》的时候，就拿了一部卡片机在那里拍，这还是居士从家里拿来的。灯光也不够好，能用的材料都用上了，寺里上下都很支持，提供了人力、物力等尽可能的便利条件。到了拍第二集的时候，场景模型更精致逼真，计算机技术也做得更好，所以我们可以做的领域也拓宽了，比如我们在第二集里尝试着实现战争场面。”他说，“片子里所有的道具都是手工做的，而且我们非常注意道具的东方性，包括取景，做出来都是非常有东方风格的，特别到第二集的时候，就更考虑这些问题了。”

“第二集里，面人说话的时候嘴巴有了动作，这在第一集是没有的，”义工文涛说，“《出家》的配音都是我们义工自己配的，而《贤二律师传》就有很多专业的人员来帮忙，像国家一级播音员朱剑玮老师也友情加盟，中央音乐学院的李伟老师特意为动画片写了主题曲《般若船》《莲》，龙泉寺义工提供了专业的录音棚和音乐制作。”

这时候，相比技术上和形式上的进步，贤书法师更多地在关注故事以及故事背后的精神内核。

“贤二”这个人物形象是由法师提出、大家讨论得来的。“因为龙泉寺道场注重弘扬戒律，所以叫作‘律师’。很多人知道‘法师’，但不了解‘禅师’‘律师’，有人就会问：是不是打官司那个律师？所以特意把‘律师’赋予贤二，也是弘扬戒律的一种方式，有人问‘贤二律师’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讲一下了，”他说，“‘贤二’是一开始就叫起来的，与其说是我们选择了这个名字，不如说是这个名字自己冒了出来。也有人问，‘二’不太好吧？其实，‘二’是很本真的一种状态，太聪明了太精明了反而不好，‘二’一点好啊，给人感觉很亲切。”

“剧本是大家一起来创作的，我们有一个主线，就是弘扬戒律和普及佛教的一些理念，讲戒律在历史和现实生活当中的一些作用。但是我们要尽量地避开说教，像五戒十善，讲得很枯燥的话就不好了，我们要讲得让人看了非常开心。实际上我们内心里是有一个高度的。”他说。

这个“高度”被义工们记得清清楚楚，大家普遍都有：我们不能站在一个寺院所在的山坡的高度，而是要以佛教平等的、超越二元对立的认识高度来创作。

“故事本身要对人类本质的苦难有观察，对人类本性有关怀。这样一来，虽然我们讲的是中国古代的故事，西方人也能看得懂。我们想用世界的语言来创作一个东方动画，一个具有佛教的普世价值的东方动画。”法师这样说，“不论动画片呈现出的果相如何完美，运用了多么奇炫的特效，它们还是表象。它们就是这样一批稚拙的小面人，承载的是向上、积极的心业，这种内在的精神内涵是特效做不出来的，但是我们还是有很多的困难要克服，有很多事情要做。”

(与贤二律师在一起。)

清泉润心田

2013 年10 月，龙泉寺动漫组带着《贤二律师传》参加了北京蟹岛举办的国际动漫博览会，传统而别致的面人吸引了不少观众的目光。在这个有来自中国、美国、日本、韩国、意大利等国家和地区的数十家动漫单位、200 余个动漫品牌的展会上，贤二律师代表龙泉寺面人动画第一次走出佛门。

在《中国新闻社》的报道中，来自中央美术学院的义工于月铭这样说道：“单是动画片的剧本里就包含了无限的慈悲和智慧，它化解我内心的疑惑和纠结。这是我的幸运之处，在传递给他人正能量之前，先柔软了自己。”

有着相同想法、被面人动画打动的人并不在少数。贤书法师介绍说，一些大学的学生们来龙泉寺的时候看到了动画，非常喜欢，希望能够拷贝一份到学校里放映，还有很多企业的管理层想带回公司给员工看。但这些要求都被龙泉寺婉拒了。

“目前为止，我们的动画还没有在社会上流通过，网上也只能看到几个片段，”法师说，“我们正在研究如法如律的传播渠道与方案。放到网上、推荐到电视台，继续创作，根据现实因缘，创作出适合电视播出的十多分钟的和剧场版的数十分钟的不同时长的作品。”“我们要确保进行合法合理的传播，但在找到合适的方案之前，只进行内部放映，不在外部流通。”

在六一动漫首映式结束后的次日下午，很多观众表示，看完片子以后脑子里一直回响的都是《贤二律师传》的经典台词。正如创作者希望的，“这个动画片在社会上传播出去，就如一股清泉，流向人间，启迪、启发大家的善心。”人们相信，随着因缘和合，这股清泉将很快流入世间，滋润人们的心田。

佛门讲因缘，龙泉寺的动画片不断发展中，也感得了更多的善缘，天津美院有关专业的师生接触到这个团队后，不仅邀请义工去学校学习专业课程，而且还亲自带着师生来寺参与动画片的创作，从根本上解决了众多技术上的问题，让后面的作品直接到达专业的水平。

北京电影学院的老师也来寺指导，从剧本创作、传播方向、故事的讲述、镜头语言的运用等等，都提出非常专业可行和很有高度和见地的意见，并提出种种合作的可能。

相信，以佛门发心的力量，众多的善缘凝聚在一起，让佛门里的正能量更有效地传递给社会。

（供图/ 龙泉寺动漫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