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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第一大室内金佛——潼南大佛修复记
作者:林佳 编辑:穆穆

 

佛道合力共建大佛

北宋靖康丙午年(1126年),遂宁县境内,临着涪江的定明山还不是个热闹的地方,山顶的池中,在这一年忽然生出了祥瑞的莲花。也是在这一年,此地来了一位异乡的客人,一个名叫王了知的道士。此行他的目的是为了化缘。

和许多曾经到过这里的人一样,王道士也看到了崖壁上八丈高处露出了半张佛陀的面孔,面相庄严,神情安详,而他的身躯还藏在庞大的崖体之中。这是一尊开凿于唐长庆四年(824年)的佛像,不知为什么只凿出了从头顶到鼻子的部分就停下了,一停就是303年,直至王道士的出现。

王道士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地吸引,将此行的初衷抛在脑后。新的念头已经在心中升起,犹如一株幼小的树苗,经历了成长,最终开枝散叶,华盖亭亭。他拜访寺院僧人,意在合力完成这件大作,一面又不辞辛苦积极奔走,广泛募化。道僧携手,历经25年,即宋绍兴辛未年(1151年)八丈的坐佛终于完工了。翌年,时任泸州安抚使的冯楫捐出俸禄,以金箔装饰大佛。华夏最大的摩崖饰金大佛殿像落成,通高18.43米。这个成绩一直保留到今天。在巴米扬大佛被毁后,她也跻身世界第七大佛。

实际上,开工后的第二年,出于对大佛的保护,一座通高五层的大像阁被建起,用来覆盖大佛全身,以免去烈日雨水带来的侵蚀。人们用当时尊贵的琉璃做阁顶。无数善男信女来到大佛前顶礼膜拜,这里香火日夜旺盛,诵经声无有中断。清雍正六年(1728年),当地人修葺大像阁,将腐朽的材料替换后,改五重屋檐为七重,阁顶也被加上木楼,这也使得原本通透的空间变得封闭起来。空气流通不畅,导致了大佛在高温高湿年份遭受冷凝水的侵蚀,这也是需要每隔百年就重新装金一次的动因之一。据记载,继宋代的装金后,潼南大佛又经历了3次装金,分别为清嘉庆七年(1802年)、同治九年(1870年)、民国十年(1921年)。

时隔89年,大佛将面对第5次装金。

对于此次“装金”的称谓,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的詹长法却不认可。这位负责大足千手观音造像修复的总指挥,在文物修复尤其是佛教造像修复方面成绩斐然。“这次我们要做的是修复,而不是简单重复的装金。”

一场前所未有的修复

2010年,在重庆市文物局、潼南县政府的一再敦请下,潼南大佛修复签约仪式在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三楼会议室举行。就在签约的前一刻,研究院的领导还有些犹豫,担心业广而不精——此时他们负责的大足千手观音修复项目正如火如荼地进展着。对于“全国石质文物保护一号工程” 的千手观音修复项目,院里已经投入了大量的人物、物力。

“这个项目非你们莫属。你们不接,我们就等。”对方单位也明确表态。院长一跺脚,签了。随即找来詹长法,请他负责潼南大佛的修复项目。他指挥的千手观音修复项目无论在前期修复实验、设计方面都得到了业内认可,而且前后两个项目的施工所在地相距很近,如此就带着一块做吧。

尽管两处佛像的修建工艺基本相同,但历经千百年,如今的病症却各自不同,要为他们“治病”还要望闻问切,方可对症下药。而为获得这种认识,也并非没有走过弯路。

当年9月,一份关于潼南大佛现状的调研和修复设计方案出炉。此方案与千手观音修复方案基本一致,比如贴金的修复,此方案中采用的也是金箔回贴的方式,即把佛像表面原来的金箔揭取、处理后重新贴回。25日,项目正式启动。当修复人员登上新搭建起的8层脚手架时,很快发现实际情况与前期调查大相径庭。

从表面观察,和千手观音一样,潼南大佛的表面上也有一层厚厚的灰尘掩盖着金箔。根据以往经验,去掉灰尘后便可以露出金箔,但潼南大佛表面的灰尘一经清除,金箔也不复存在。金箔已不再是金箔,而是金颗粒。“这值得我们反思。说明在科技研究与工程实践应用上存在的两张皮。一定要切忌草率。”詹长法如是说。

在调整原方案的基础上,2个月后,一份名为《潼南大佛现状评估与对策》的新方案再次摆在专家评委面前。新方案中提出,在去除污垢、积尘后,大佛的表面露出的是大面积的黑色漆底,却没有旧金箔可以回贴,但大佛表面的污染物又必须去除,针对这种特殊的情况,可采用已掌握的清代、民国时期的传统工艺重贴金箔。按照《保护文物建筑及历史地段的国际宪章》和《中国文物古迹保护准则》的规则,此方案显然是可能引发争议的。

这是一次艰难的取舍与抉择。是看着饱含历史积淀的艺术品受到损失,还是以文物本体物质遗存在今后的保存作为代价?他们选择了后者,是出于对文物安全的考虑,也是为能给后人留下一个观瞻历史风貌的机会。在詹长法心里,这尊大佛已如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800多年的岁月侵蚀,曾经健康的肌肤已经失去光泽,原本强健的体态也不再结实。现在急需要做的,是为大佛肌体注入新的活力!

 

800岁老人重新焕发光彩

修复工程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这位800多岁的老人因为岩体老化,生物病害,光照、大气污染等因素的共同影响,存在着多种严重的病变。

修复人员采用三维激光测绘技术留取了大佛修复前的立体形貌信息,绘制了整套三维图像。并通过对病害的现场勘查、制作工艺调查、无损检测与实验室分析,进一步确定了多种病害的成因和程度,并在此基础上,绘制了完整的病害分布图及施工图,为科学地保护与修复潼南大佛提供了必要的依据,并第一次为这处珍贵的文化遗产留下了完整的图文档案资料。

在全面展开对大佛本体的干预之前,修复人员在9层高的脚手架上,依次从发髻、面部、肩部、躯干到衣摆的层级顺序,再次进行了深入调查。在一些表层金箔还未完全剥落的地方,揭取之后却发现疱疹、尘垢早已侵蚀了下层的表面,造成回贴的困难。

惋惜之下,修复人员亦有着发现。大佛的螺髻除了顶部有较大面积的缺损之外,还发现随着历史的沿革,螺髻的制作工艺甚至形制都发生过明显的改变,大佛头顶最下面三层的螺髻是唐代的石雕,螺旋方向较有规律,保存也比较好;其余的则为泥塑,螺旋方向也较杂乱,有些已严重糟朽。这些不同时期、不同工艺、不同形制的螺髻汇聚一顶。

除了对留存下来的螺髻进行了必要的加固和造型修补之外,修复人员还借助三维模拟复原技术,依照早期遗作的造型规律,成功地构建出了头顶螺髻缺失部位的发髻造型。参照模拟复原的图样,他们用传统泥塑工艺,用掺有稻草的粘土制成尺寸形状符合需要的螺髻,严格地按照图纸安放到对应位置。在完成对造型的修复后,工作人员又采用传统的彩绘手法,为螺髻进行了装銮,最终完成了大佛头顶全部166个螺髻的修复。

随着工期推进,登上脚手架的工作人员惊讶地发现,大佛面部被划出一道道纹路,这是在地面仰视时无法观察到的。百思不得其解,工作人员找来了曾经负责此处的老所长,希望获取足够的信息。原来,当香客对着大佛膜拜时,昔日金光灿灿散发着无上光芒的佛像,因为灰尘的附着带上了一丝黯淡伤神。虔诚却又大胆的香客,找来了扫把,缠上棉布,捆上竹竿,开始为佛首擦拭。或许,每擦拭一次的同时,香客心里都在默念着一句佛号。沉醉其中的香客尚未发现,自己的举动对佛像的保护是如此的“大逆不道”。

重庆地区多雨多雾,气候多湿润。每逢降雨,雨水就会透过破破烂烂的大像阁滴漏而下,顺着被扫把擦拭后留下的划痕流过大佛的躯干,直至裙摆下处。年复一年,细小的划痕呈现出扩散状,岩体开始炸开,金箔开始起翘,露出了黑色的漆底。大佛变成了花脸。

在詹长法率领的一班修复人员心中,修复的已不单是一尊文物、一件艺术品,更是一尊在信众心中有着重大影响、寄托了精神情感的佛像。在保证文物安全的前提下,还须恢复大佛金光璀璨、法相庄严的面貌。运用传统的大漆贴金工艺,他们为佛首表面共髹了5层漆,每次髹漆都伴随着表面的打磨,最后大家形容漆膜的表面摸上去如婴儿皮肤般润滑。也只有将表面处理到这种程度,才能为大佛贴金。金箔的规格也针对贴箔部位的具体情况进行了细致挑选,装銮后的佛像看上去沉稳庄重。

空鼓也是大佛的主要病害之一,遍布全身。在一次探查大佛腹部空鼓时,修复人员取出了一块长110厘米、宽80厘米、最厚处达8厘米,总重50多公斤的空鼓胎体。通过对胎体材料的分析,人们不禁赞叹古人的工艺。古代的修复工匠用桐油、石灰熬制的底灰作为粘合剂,其间敷以瓦片、碎石等,各种材料间的粘合强度至今仍保持坚固,堪与现代任何一种粘合剂媲美。

前人的修复工艺也给今天的修复人员带来了启发。面对小面积空鼓可采用合成填充材料与粘合剂拌和进行灌浆;大面积的就用与大佛胎体相同材质的砂岩,磨制成石粉,加入少量合成填充材料和粘合剂拌和灌浆。

工程近半,大佛颈部以上完成修复与贴金,躯干部分完成了髹漆,腿部及以下部分完成了胎体修补。詹长法指挥工作人员暂时停止了工程进度。他们请来了国内文物保护领域的新老专家,进行再次论证。这是一次对大佛完整修复工艺的巡礼——如何加固修复胎体、如何髹漆、如何贴金等等,都同时展现在专家面前。曾几何时,这些曾见证了中国文物保护准则诞生的老专家们,看到眼前的修复成果时,高兴地啧啧称赞。

历时21个月,潼南大佛修复工程顺利完工。大佛的肌体恢复了活力,变得更加牢固,装銮过后色彩澄明、金光灿烂、法相庄严。面向娑婆大众,800岁的老人重新焕发耀眼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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